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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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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華心裏砰砰砰地放起煙花,她很快尋了個切入點,問張推官:“舅舅,那我的五千兩花掉多少了呀?是不是還剩下四千一百兩——哦,四千兩左右,春天馬上就過去了。”

葉家家產的問題她暫時不敢問,因為不知道“她”應該知道多少,掌握不住度,但這個問題就一點也不怕露餡了,原主那個小糊塗蛋,從她不停念叨張巧綢毀了她心愛的裙子卻只字不提家產就可以看出,她也許知道自己的身家,但實際上對錢財並沒多大概念,更不可能想起算撫養費的賬,“她”不知道問一問很正常。

——唔,仔細回想一下,原主其實也透露了一點蛛絲馬跡,主要體現在她說張芬眼皮子淺,把些擺件當成寶那句,不過就這麽一點點線索,沒有前因後果的情況下,珠華是真的註意不到那麽多,要到此刻回想,才慢慢把這條邏輯線串了起來。

張推官被問得眉頭抽動了下——因為這句在他聽來就是明明白白地在對他開嘲諷,他無奈地道:“你把舅舅想成什麽人了,養你一個小丫頭幾年還要問你收錢?你那五千兩你大舅母替你好好收著呢,等到你出嫁了,給你一起帶走。”

打珠華睜眼見到張推官至今,這是看他最順眼的一回,立即笑道:“那謝謝舅舅啦。”

嫁不嫁的她是完全沒考慮,註意力全集中在自家有五千兩的小金庫了,心裏砰砰又放兩顆煙花。

她沒有此刻就問張推官把錢要過來的打算——要過來幹啥用呀?就她目前的現狀,這錢擺在她手裏還真不如擺在張推官那裏安全,她安安心心地讓人養著就好。

張推官倒微有詫異,他以為珠華接下來就該質問那怎麽二房養葉明光就要那麽多錢了,誰知她卻沒聲了,看上去還笑得甜蜜蜜的,真心高興的模樣。

珠華是不知道他的心聲,不然得翻個白眼給他:當她傻呀?二房這樣的,不把錢給的足足的能樂意幫著養葉明光?

在大房不便收容幼兒,只能由二房養育的前提下,珠華一點也不覺得多給錢有什麽問題,有些錢能省,有些錢不能省,這是幸虧錢給得足,不然葉明光在那邊還不知是什麽待遇呢。並且張推官選擇把錢按年度給,而不是一次性全給出去,已經是幫葉明光考慮過的結果,珠華當然能明白到這一點。

且說張推官雖有疑問,但他的時間不能再耽擱下去了,便拋去一邊不想,小丫頭的心思捉摸不定,他也算是習慣了。

他另向馬氏道:“你說的不錯,養孩子這般不易,往後便不辛苦你們了,從今天起,光哥兒就住在這裏,我來養他。”

“……”

珠華驚訝仰頭,她沒想到張推官會主動替她把事扛了過去。他要說的是由珠華養,那馬氏還能有個討價還價的餘地,可他說的是由他養,那意義就不一樣了,馬氏便是千萬個不情願,她能搶得過張推官?這就是一錘定音了。

馬氏聽到這一句,果然表現出來的就只剩一個傻眼:“啊?”

其實張推官心裏非常惱火,他在葉明光的撫養費上經過了細心的計算,他知道弟弟是個什麽德行,所以不敢把錢一次全給他,怕他就此對葉明光不再上心,也怕他一下得了橫財出去惹禍;但又不敢少給,怕他不甘心,再去克扣葉明光的用度,這麽再三思量,才定出了三百兩的額度,他時不時也會去看葉明光一眼,見他養得肥肥壯壯,就放了心,以為自己把他安排得不錯;偶爾他也聽到葉明光和勇哥兒鬧點矛盾,但兩個小公雞一樣的男孩子,養在一起難免要鬥一鬥,他便沒多留意,哪知勇哥兒只是一塊斑紋,真正的問題在二房這對夫妻上,他竟是管中窺豹了!

如果現在站在他面前的是張興志,張推官已經直接上手抽他了,對著弟妹卻不好如何,也不便和她多話,只能壓著怒氣道:“就這樣罷,我會讓人去取光哥兒的東西。”

珠華不知怎麽發展成這樣的,但顯然正合她意,歡樂助攻:“舅舅,表姐前兩天就讓人幫著都拿回來啦。”

張推官微微意外,旋即道:“這便好,你好好帶著弟弟,舅舅去衙門了。”

摸摸葉明光的頭,把他推過來,珠華上前牽住,兩個站一排,目送張推官匆匆離開。

馬氏別管多不甘心,也不敢追上前堵住張推官要去衙門的路,鬧得這麽沒臉,雞飛蛋打一場空,她恨恨要走,被一直忽視著的魏媽媽白著臉喊:“二太太!”

馬氏哪還可能理她,恍若未聞,很快出了月洞門,一路快走離開了。

很快,李全找了兩個粗壯婆子來拖魏媽媽去受罰,小跨院裏很快又恢覆了清晨的寧靜。

珠華帶著弟弟悠閑地吃早飯,飯罷,鐘氏那邊來了人,請珠華過去。

料著應該是她動手的事傳到鐘氏耳朵裏,估計要教育教育她了,珠華隨口應了,她不怕教育,站起來同那丫頭一道走進隔壁正房。

她卻是多慮了,進了屋,鐘氏提也沒提剛才的事,只和她說了知府太太邀約的事,問她心意如何,可願同去。

珠華很心動,她對燒香拜佛沒興趣,但對出門逛逛很有興趣,她打穿來一大半時間都困在床上,對外面的風物是兩眼一抹黑,啥都不知道,如今難得有這個機會,當然不想放過了。

她很痛快地答應了:“好啊,我陪大舅母一道去。”還主動要加人,“能把光哥兒也帶著嗎?他天天在家也沒事。”

鐘氏略有遲疑——這趟出去不是單純的游樂,是有任務的,光哥兒年紀太小,小孩子不可控,出門在外,很難預料到他可能會出什麽狀況,她身上又不好,精力欠缺,實在不確定能照管住他。

便婉拒了:“下回罷,下回單我們一家人帶他出去玩。”怕珠華多想,二來本也是要告訴她的,便把把其中深意說了,然後道:“珠兒,你明白了嗎?光哥兒跟著,實在有些不大方便。”

珠華先不回答她的問題,而是靈活地轉了轉眼珠——難怪剛才張推官幫她幫得各種痛快,原是有用得著她的地方,怕惹毛了她,事情不諧啊。

罷啦,人家的價錢出的不錯,她再拿架子反倒把自己弄得難看了,再者,即便張推官不對她示這個好,她往後畢竟要在張推官的羽翼下生活,瞎搗亂,壞了他的事對她也沒有什麽好處。

便點點頭:“好,不過大舅母,你可得讓個人在家幫我看好光哥兒呀。”

鐘氏笑道:“這是自然,你放心,你表姐不和我們同去,就讓她替你看著。”又安慰她,“到時我們去了,你不必緊張,只依禮行事就是了,汪太太是個和氣人,先前在徐老太太壽宴上見過你一回,很誇了你生得好,你記得嗎?她不會挑你不是的。”

珠華含糊點頭:“記得的。”只見過她一回,那沒多大關系,好過關。

正說著,張萱回來了,她先前不在,此時才在院裏聽丫頭們說了剛才發生的事,進來就鬧珠華:“好啊,不得了了,我們家出了個女李逵了!說,你的棍子是哪來的?”

珠華怕癢,被她抱著咯吱了兩下就哈哈笑著扭成了一團,身上沒力氣,想躲躲不開,惡向膽邊生:“二表姐,你先回答我,你的<水滸>是哪裏看來的?”

紅樓裏寶玉看個《西廂記》都是禁/書,要偷偷藏在床頂上,《水滸》裏不提打打殺殺,單是潘金蓮同西門慶那不可說的故事就足夠它被遠遠剔除出閨秀們的閱讀書目了,珠華這一問,可謂用心險惡。

張萱果然停手怔住,然後忽反應過來,加倍撓她癢癢:“果然能耐了,敢犯上了!我又要先問你,你從哪怎麽知道什麽水滸不水滸的?”

珠華笑得要喘不過氣,努力掙著嗓子喊:“我看了!怎麽了?!”

她又沒對古板爹娘管著她,她就是不守規矩,就是亂看禁/書,怕什麽!

她正滿心理直氣壯,不料張萱哈地一聲笑了:“你看什麽看,你認得幾個字,寫個自己的名字都缺筆少劃的,你看得懂書?我看看,你這臉胖得快趕上光哥兒了——恐怕是戲文上聽來的吧?”她說著,忽地又笑了,這回略懊惱,是笑自己的,“我給你繞進去了,我也說是戲文上看的得了,沒得心虛什麽,險叫你詐住了。”

……

珠華僵住了不再掙紮,心裏失控地連著暴了兩句臥槽。

第一個是因為原主居然是個文盲!

後世的掃盲教育真做得太好,以至於她把慣性思維帶了過來,完全沒考慮到原主的年齡及其它問題,默認她就應該是識字的;

第二個是因為幸好張萱不是文盲!

她此刻才回味過來這時代的受教育程度,張萱雖然出身不錯,但她是女子,依據女子無才便是德的理論,她不識字的可能性可比識字的大多了。仍舊拿紅樓舉個例子,李紈她爹還是國子監祭酒呢,頂頂清貴頂頂有文氣的職位,約等於現代頂尖大學的校長,養個女兒照樣照著半文盲養——李紈識字,但珠華記得,她爹只讓她看列女傳、女四書(這什麽鬼,看名字就想跺一腳)等三四種書,這種程度的識字十分有限,且無一點意思,講真,還不如做個文盲呢。

回到眼前,珠華看二表姐瞬間順眼了十倍不只——幸虧她識字啊,不然她怎麽解釋?向一個文盲問她的禁/書是哪裏看來的?她就把腦子想到打結成麻花辮也給不出合理的解釋啊!尤其鐘氏還在場!

這一刻,珠華剛得知自己是個小財主的喜悅都被沖淡了,因為她悲傷地發現:她雖然有錢,但是是個有錢的文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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